一個風和日麗的晌午,一位容貌姣好的俊美男子,一頭參雜些華髮微卷至腰的青絲、一條白色髮帶、一襲白衣、一把折扇在手,一人獨自走在西湖湖畔,引來眾人目光。

  男子對於迎面而來的各種注視,似乎早已習以為常,並不以為意,在沿途湖畔邊賞名勝美景,邊往目的地慢步徐行。輕盈的腳步停在了西湖最有名的酒樓,滿心期待的踏入,卻失望的走出,輕嘆一聲,但手中還是多了一罈美酒。

 

  一條熙來攘往的大街上,一個不起眼的小攤位,一位身穿八卦道袍的相士,一頭白髮、一撮長鬚、一臉皺紋、一只拂麈在手、一面「相命問卦,不準不用錢」的立旗在身旁。

  這個算命的小攤子已擺設多久無人知曉,攤子的主人也從不吆喝,根本就不像在做生意,因此即使在繁華的街道上,也從未被人注意過。

 

  男子正在歸途中,無意間經過小攤前,撇了一眼攤子的主人,看扮相與氣質像是個極有修為的道長,卻為何要在此替人卜卦算命掙錢?男子不禁多看了幾眼,正巧與道長四目相交,隨即明白了其中道理。

  停下腳步,男子猶疑片刻後走向道長,看似毫無交集的兩人,就此搭上線。
 

  男子佇立於攤位前,雙手抱胸而道:「正想說幾日不見道長,原來道長是跑來這條大街上擺起攤子了。」

  道長本以為男子會立即離去,未料他不但沒走,反而跟自己搭話,有些欣喜、有些無奈,卻沒表現在臉上。

  男子不等道長回應,自顧自地在攤子前的小凳上坐下,再道:「道長怎會擺起卜卦算命的攤子呢?」

  「貧道為籌足盤纏,特在此停留幾日,為有緣人指點迷津。」道長如此答應。

  聽聞道長所言,男子挑眉,一臉質疑。

  道長摸鬚,勾勾食指,示意要男子靠近,而後慢條斯理地在男子耳邊呢喃著:「怎麼?想我了?」

  男子莞爾,拿起扇子撥開了道長正在貼近自己耳垂的唇瓣,沒回話,只是再打開折扇扇風。

  眼看吃豆腐不成,道長只好正襟危坐,再摸摸長鬚問道:「不知是什麼風把公子吹來?」

  「沒什麼,路過看見你,來打個招呼。」

  道長方才因男子突然出現並認出自己正萬分驚喜,此刻才瞥見男子刻意藏在腳邊的酒罈,不禁皺起眉頭,也不等男子同意,就一把拉起他的手,兩指搭上脈門,看似熟練。

  「原來道長除了算命還懂醫道?」男子語帶調侃,欲收回手,卻被道長牢牢捉住,無法掙脫,微微蹙眉。

  道長沒好氣的道:「也不想想是誰讓我練出這身醫術的。」此話一出,男子的反應與道長料想的如出一轍,男子露出不滿的表情,即使只有一瞬,也逃不過他猶如獵鷹的雙眼,道長嘴角微揚,看著男子瞬息萬變的神情。

  知道道長一直在盯著自己看,男子有股熱氣正往雙頰上攀升,撇過頭去,想著要如何治治這個正坐在面前的「得道高人」,眼珠轉悠了一圈後,問道:「道長可擅解卦?」

  「這是自然,不知這位公子要問什麼?」

  對於男子突如其來的提問,道長大略能猜測到他在如何盤算自己,而男子總是能給自己帶來「驚喜」,不禁寒毛直豎,為了安撫眼前的美人,只好見招拆招。

  「⋯⋯嗯,問什麼好呢⋯⋯」明明已決定要問什麼了,男子卻裝作一副為難的模樣,不懷好意地盯著道長半晌,才開口道:

  「不如,就問姻緣吧。」

  果不其所然,道長被激怒了,但不好發作,深吸一口氣,明明臉上掛著笑容,卻一點也感覺不到他的笑意。

  男子明擺著是來拆臺的,面對一心人,哪個不問竟問姻緣,可道長不甘示弱,稟持著君敢問吾就敢答,反正還拉著男子的手,便順勢看起手相。

  男子任由道長撫摸自己的手掌,想看看他究竟能瞧出什麼。

  攤開男子的掌心,道長看的卻不是指紋,而是觸摸每個細節,像似在品嚐美酒般,既慢又時刻回味,從指尖、指腹、指節,摸著他細而淡的手繭,從白皙的皮膚中隱隱約約透著,似筆繭,全身散發書卷氣的他,有筆繭似乎也不足為奇,唯熟知他的人才曉得,那繭是練飛刀形成的。

  良久,道長都沒出聲,男子終於不耐煩道:「道長您這是在看手相,還是在摸骨?」

  「皆有。」道長回答,而手卻不曾停下。

  「那道長可瞧出端倪了?」

  道長見男子一臉不耐,手亦欲抽回,只好趕緊安撫,開始長篇大論。

  「看公子的感情線,細而綿長,並無旁支,說明公子是位用情專一之人。」道長邊說邊觀察男子臉色,說到用情專一時,男子露出一副還滿有道理,並想繼續聽他還能扯出什麼歪理的神情。

  「再看到公子小指末端下方的姻緣線,共有兩條,接近小指的那條,不僅深,且被一條直紋所阻斷,由此看出公子曾有心儀之人,但並未共結連理,而被親近之人奪取所愛,不知貧道可有說錯?」

  此話一出口,道長以為男子會生氣或是略顯哀傷,可男子不但與道長所想而異,反而嘴角揚起來了好看的弧度,一手握拳撐在下頷,歪著頭直視道長,看的道長好不自在。

  兩人不說話,對視半晌,男子將目光自道長身上移開,左右環顧一番後,男子開口:「道長並無道錯,但凡知曉我李尋歡的人,都知道我的過去,是,我愛林詩音,但她最終是與我的結拜大哥龍嘯雲成婚,並有一子,可這並不需要卜卦,是眾所周知的事實,不知道長您還有何神算?能讓李某信服?」

  男子的音勢,已不似只與道長對談般,而是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能聽到。

  「李尋歡?是那個兵器譜上排名第三的小李飛刀嗎?」四周開始出現這樣的議論話語,道長的攤子旁漸漸有民眾圍觀,人亦有愈來愈多的趨勢。

  這下,道長明白了男子的意圖。

  「看來,貧道是騎虎難下矣。」道長摸摸長鬚再道:「那麼,公子想再問些什麼?想以什麼形式測卦?貧道皆可奉陪。」

  「同樣是姻緣,既然您剛說李某的姻緣線有兩條,那請道長為我卜算另一條與我有緣的這號人物何時會出現,並對我有何影響?」

  把問題丟出後,思考一會,男子拿起紙筆,不慌不忙地寫出了一字「香」。

  「就請道長測字吧。」

  看著紙上那娟秀方正的字體,蒼勁有力,卻透著一股微風輕撫過小草般的柔和,果然是皇上欽點的探花郎所書。

  圍觀的民眾,都引頸期盼著等道長開口,這攤位在這有一段時日了,此刻終於有第一位客人上門,而且還是個有名的江湖人士,雖傳聞小李飛刀已退隱許久,若今日能一睹李探花的風采,那也不往此生了,殊不知,在他們眼前的這位白髮蒼蒼的道長,也是號響噹噹的人物,只是除了男子外,並無人知曉。

  「嗯……」道長沒料到男子竟會寫自己名字的其中一字,歡喜之餘,得細心思量,要如何圓滿這場測卦,化險為夷、順水推舟。

  道長在眾目睽睽之下,壓力倍增,但他更在意的是眼前人,在心上人面前可不能砸鍋。

  深思熟慮後,道長謹慎道:「公子寫的『香』字,字意為芬芳美好的氣味,以香字為詞的用語亦屬褒義居多,可見這位有緣人,必能成為公子的助力。」

  男子明知道長正在拐個彎稱讚他自己,忍住欲揭穿他的衝動,現在該做的是幫道長演好一齣戲,只要他說的不太過荒唐,男子只須附和便足矣。

  見男子微微點頭,道長稍微鬆口氣,雖說自己也是飽讀詩書,但畢竟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,要能讓男子認同可得有憑有據。更重要的是得守住自己的一塊田地,再不濟,也不能把「有緣人」的頭銜讓給別人。

  道長緩口氣,摸摸長鬚再道:「香一字是由『禾』與『日』所組成,禾為穀糧,除了水與養分外,必需有陽光滋潤方能生長,而日即為陽,想必公子就像禾,那人便是日。」

  道長說的頭頭是道,男子並無辯駁,反倒在雙頰上悄悄地染上淡淡的緋紅,一般人很難察覺,但道長是何許人也,無一細節能躲過他的雙眼。

  知道自己的言論有觸動男子的心,道長便放開懷地繼續論述,再加把勁,這盤棋的部署就成了。

  「唐代詩人李紳有首詩提到『鋤禾日當午』,正好『香』字就在其中。」

  道長抬頭,微閉雙目,看著紅日當空,「此刻便是陽光明媚的正午,看來……」瞧男子一眼後再接道:「那位『有緣人』已出現在公子面前了。」

  此話一出,道長與男子對視,在彼此的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,有種情感正在昇華。

  自道長說完話後,眾人皆在等待男子反應,只見男子莞爾不語,自腰帶間拿出了一錠白銀放到桌上,不等眾人反應,便起身離去。

  無須言語,這錠賞銀,便是男子認同、信服道長所言。此舉等同於告知大眾,這位道長的卜卦是有一定道行,可以信任,為道長打開了名聲。

  望著男子離去的背影,道長站立在攤子旁,像似鬆了一口氣,卻看不清他臉上是何神情,只見他對男子拱手作揖。

  「多謝公子。」

 

 

【後續】

 

  「看來,今夜又只能獨飲了。」李尋歡拿著酒袋,雙肘靠在船沿上,仰望星空。

  回想白天所發生的情景,李尋歡忍不住揚起嘴角,怎樣也沒想到楚留香會易容成老道士的模樣,只記得前幾日楚留香說要去辦件重要的事,便匆匆下船,而自己因咳嗽的老毛病犯了,只得留在船上休息,今日身體狀況好了許多,下船逛逛,就撞見他把自己裝的德高望重,忍不住與他周旋了一番。

  剛沈浸在回憶裡,突然一道閃光劃破夜空,發出猶如轟天巨響,打破了原有的寧靜,李尋歡聞聲抬頭,便看見七彩煙花在空中綻開,美不勝收。

  「喜歡嗎?為你而放的。」

  當話傳到李尋歡耳際的同時,亦被擁入帶有鬱金香氣的懷抱中。

  掙脫出身後人的雙臂,李尋歡轉身將彼此面對面,讓楚留香正視著自己。

  看著已回復原來裝扮的楚留香,李尋歡問道:「事情忙完了?」

  「嗯。」楚留香簡單回應,看著李尋歡的髮帶隨風飛舞,關心道:「甲板上風大,我們進艙說。」楚留香在一旁為李尋歡擋風,一手拉著他進船艙。

  待兩人都坐下後,李尋歡先開口:「還以為你要再兩三天才能回來。」

  「以原來的計劃的確是要再兩三日,這可多虧你白天一鬧,傍晚祝家就派人來找我進府,取得他們信任後,便在府中住下,花些時間摸清路線,不出亥時,這瑪瑙翠玉鐲子便到手了。」

  楚留香將鐲子遞給李尋歡觀賞,透過燭光,紅綠相間的鐲子瞬間光芒畢露,就像夜明珠般閃耀。

  「那是,有我李尋歡為老道長背書,還有誰會不信。」李尋歡邊賞玩鐲子邊說著。

  楚留香笑意滿懷,就是喜歡李尋歡如此自信的樣子,百看不厭。本以為李尋歡純屬無聊,才故意來搗亂,沒想到他是在幫自己,果然是賢內助。

  「祝府的機關還真不是一般的複雜,這次得好好的跟錢老闆敲一筆,才不枉費我替他取回這鐲子。」

  將鐲子遞回給楚留香,李尋歡忽然想到些什麼似的,很自然的尋問:「聽說祝府有位美如西施的千金,你沒勾搭上祝家小姐吧?」

  「冤枉啊,我都扮成糟老頭了,就算我拋媚眼也不會有人理我的。」楚留香無奈,自從認識李尋歡後,整個魂都被他勾住,早就自我形成絕緣體,哪還看得上什麼千金小姐。

  面對著讓自己魂牽夢縈的心上人,楚留香伸出手,觸摸李尋歡俊秀的臉龐,誠至地道:「更何況,我都有你這位比西湖跟西子都更勝一籌的美人了,我怎還會有心思去招惹別人呢?你就別吃醋了,我心裡只有你一人,日月可鑑。」

  撥開楚留香的手,李尋歡不滿:「誰吃醋了?我是擔心你去禍害清白的姑娘家……還有,什麼美人的你最好打住。」

  「美人就是要拿來稱讚的,你用不著害臊。」楚留香完全沒有要閉嘴的意思,還笑得天真燦爛。

  「……」李尋歡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,知曉自己的容貌比一般人要姣好些,可怎樣也不願別人用「美人」來形容自己,但總是無法阻止楚留香用這風流的態度調侃自己,也懶得與之爭辯,只好轉移話題:「既然我有功勞,那我的獎勵呢?」

  「早就準備好了,給。」

  楚留香將預藏的美酒擺到李尋歡面前。

  「上好的醇品竹葉青?我今日去酒樓時,掌櫃的說前些日子已被大戶人家收購一空,近日已無法供應,你是從哪得來的?」

  「就知道你心念大酒樓的頭牌佳釀,早在我下船當天就準備要去幫你買一罈,等你身體好些了才要給你喝的,但當下就被告知已無存貨,幾經打聽後,才知道是被祝家人買斷了,這才打定主意,就算不是為了老錢的鐲子,也得進祝府一趟。」

  得知楚留香為了自己,獨闖凶險之地,李尋歡心頭一暖,這人總是能牽動自己的心緒。

  抱著酒罈,李尋歡正準備打開封泥,想著今夜兩人能暢飲一番時,楚留香卻從李尋歡手中奪走酒罈,放至一旁的桌上,不懷好意的開口道:「想喝?那得乖乖聽我的話。」

  語畢,楚留香站起身,將李尋歡從椅子上拉起,一手摟著李尋歡的腰,一手抬起他的下頷,雙唇貼上他那誘人的唇瓣。

  兩人多日不見,頓時濃情密意泉湧而出,吻得深情,楚留香趁勢用舌翹開李尋歡的貝齒,長驅直入,雙舌交纏,用力汲取他口中的芬芳。

  李尋歡被吻的酥麻,直到快沒氣了,楚留香才放開他。

  喘息中,李尋歡攤軟在楚留香懷裡,不忘抱怨幾聲:「無賴,說好是給我的獎勵……」而李尋歡無效的抗議,被淹沒在楚留香又一次的激吻中。

 

  此刻,船艙內一片春光無限,船艙外一輪明月當空,正是天涼好個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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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序時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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